求职游戏


作者:崔曼蔓     日期:2015-11-14 12:35:51

《世相书:求职游戏》讲述
  看智者生存的人性追望
  品都市生活的世态炎凉
  畅销书作家崔曼莉中篇代表作。
  讲述年轻人在求职中的经历和人生境遇跌宕以及在面对生活时暴露出的人性弱点。
  曾以《浮沉》闻名全国的作家崔曼莉,在本书中将目光投向了城市的“蚁族”,他们毕业于普通大学,他们依靠自己的努力在城市中艰难求生,他们因为种种失败和不公一度颓废不能自拔,他们需要家庭、社会的帮助,但更需要的是在人生路上的提点和机会……某种程度上,方方的《涂自强的个人悲伤》是对“拼爹”年代的社会现状的揭露和抗议,但改变这种现状,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及时将他们从颓废中拉出来,树立感恩和勤劳致富的价值观,给与他们迈向成功的阶梯。某种程度上,帮助一个人就是帮助一个家庭,就是稳定一个社区和一个社会;关爱他们就是关爱我们的未来,给他们以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
本书简介:
  《世相书:求职游戏》讲毕业十年,张凯一直在找工作和打游戏中折腾,不要说买房买车,就连自己的生活费都要靠女友苹果资助,30不立的他,无法给苹果以家庭和幸福的承诺。在一次大吵大闹之后,张凯被扫地出门,遇到了成功人士邓朝晖,几番接触后,邓朝晖明白了他的窘境,帮助他重新定位自己的优势,重新进行职场的规划,在面试中注意每一个细节,最终,他成为了500强企业的一名销售精英,并得到了女友苹果的原谅。
  曾以《浮沉》闻名全国的作家崔曼莉,在本书中将目光投向了城市的“蚁族”,他们毕业于普通大学,他们依靠自己的努力在城市中艰难求生,他们因为种种失败和不公一度颓废不能自拔,他们需要家庭、社会的帮助,但更需要的是在人生路上的提点和机会……某种程度上,方方的《涂自强的个人悲伤》是对“拼爹”年代的社会现状的揭露和抗议,但改变这种现状,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及时将他们从颓废中拉出来,树立感恩和勤劳致富的价值观,给与他们迈向成功的阶梯。某种程度上,帮助一个人就是帮助一个家庭,就是稳定一个社区和一个社会;关爱他们就是关爱我们的未来,给他们以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
  作者简介:
  崔曼莉,作家。2002年开始创作,在文学刊物发表小说及诗歌十余万字。2003年出版《艺术的敌人》(文学批评)。2004出版小长篇《最爱》。2008年出版长篇小说《浮沉》第一部,为年度畅销书。2009年创作长达五年的长篇小说《琉璃时代》出版,获中国作家集团长篇小说奖。2010年《浮沉》第二部出版,中国新闻出版署推荐为最值得阅读的五十本好书之一,并持续畅销。2012年,出版中短篇小说《卡卡的信仰》,其中短篇小说《杀鸭记》获金陵文学奖,中篇小说《求职游戏》获北京文学奖。
  2012年,她的书法作品在德国参加国际书法大展,并获收藏。
  长篇小说:《琉璃时代》《浮沉》
  中短篇小说:《求职游戏》《杀鸭记》《卡卡的信仰》崔曼莉冷静克制的文笔常常使人联想到雷蒙德?卡佛或者理查德?耶茨,大概是因为他们笔下人物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是居住在年轻躯体里的老灵魂。他们的眼神和举动,既苍老又年轻,带着某种过于洞察世情的寒凉。看得太清楚和明白,就容易变得凉薄吧。这和苹果痛斥张凯“凉薄”的那个凉薄还不是一个意思,张凯之凉薄在于他是一个没有担当,思想也没有开窍的男人,所以行事寡廉少义,不懂感恩。而以主人公邓朝辉为代表的一类人,在做着温暖的事情的时候,也让人抑制不住产生凉意,他们看得太明白了,不过是把这人生都看作是一个大游戏,而其他人等,都不过是这场游戏中的棋子。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惊恐悚然而生。我们一直在寻找能够为我们揭示人性真相的文字,但真的有人拿起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时,我们是否又能承受?这就像有一种魔力,让我们害怕又入迷地陷入其中。——李婷婷(书评人)
  苹果和张凯面对着遍地狼藉!
  电脑屏幕已经碎了,那爆炸的声音当时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桌上、地上、板凳上全是晶亮的碎片,整个家就像刚被强盗打劫完一样。这些碎片,不仅属于电脑,也属于他们的生活。张凯愤怒地看着苹果,吼出一个词:“离婚!”
  苹果当即冷笑:“又没有结婚,离什么婚?”
  张凯哑口无言,半晌道:“那就分手。”
  苹果真是恨毒了,不怒反笑,轻轻拍了一下手道:“求之不得。”
  “你不用和我转文,”张凯道,“要分现在就分。”说完,他冲到衣橱旁边,从上面够下苹果出差用的行李箱,然后扯开衣橱门,把自己的衬衫、外套、内衣一股脑儿地塞进箱子里。苹果见他毫无章法,行动像个孩子,可明明已经是个30岁的大男人了,不禁又可气又可笑,又为自己感到悲凉。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从22岁到30岁,居然给了这样一个人?苹果默默地走到门前,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包,抽出了一张卡。这张卡是她交电话费用的,卡里还有2000块钱。她等张凯收拾完东西,提着箱子气咻咻地走到门前,才把卡递给他。张凯不接,苹果道:“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我就是饿死也跟你无关。”
  “是吗?”苹果道,“我只希望你饿死了,也不要再上我的门。”
  “哎哟。”张凯一阵心寒!这是他谈了七年的女朋友说出来的话!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砸在门前地上,“钥匙还你,我走出这个门就不会再回来。我是男人!我说话算话。”
  “你说话算话吗?”苹果尖刻地道,“你说你找工作,你说你好好工作,你说要买房买车,你哪一句话算话了?你哪一件事情做到了?”
  不等苹果再抱怨,门被拉开了,张凯像一只被猎枪指着的野狗,“嗖”地蹿了出去,然后“砰”地关上大门,把苹果一个人留在家里。
  这已经是苹果与张凯爆发的不知第几次家庭大战了。每一次家庭大战爆发后,家里的损失总是严重。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除了杯子、碟子、书,还有一台电脑——这可是苹果咬着牙,下了几个月决心,才添置的一个大件。
  6900块钱!对他们这个月收入只有4000元的小家来说,成本太高了。苹果如果不是考虑张凯要玩游戏,她根本不会买电脑。对于这台电脑,苹果又爱又恨。爱的是,她确实心疼张凯,要么用原来的旧机器,吭吭哧哧地打游戏;要么去网吧。一个年近30岁的男人,整天缩在网吧里打游戏,虽然可恨,却也令人心酸。
  恨的是,苹果觉得给张凯买了电脑,就意味着她再一次降低底线。在她和张凯的感情问题上,她又向后退了一步。她已经不求这个男人事业有成,买房买车,只求他有份好工作;已经不求他有份好工作,只求他能去找工作;已经不求他去找工作,只求他能好好待在家里;不求他好好待着,只求他不要打游戏;不求他整天不打游戏,只求他不去网吧,让苹果下了夜班后回到家,还能看见一个“人”。
  这种又爱又恨的心情,不仅是苹果对买电脑的看法,也是苹果对人生的困惑。她和张凯是校友。张凯比她大半岁。苹果学的是新闻,张凯学的是化学。两个人虽不在一个系,却因一次老乡聚会而相识。张凯家其实也不和苹果家在一座城市,只是他小时候在那儿生活过,闲极无聊就来参加这个聚会。没想到和苹果一见钟情,种下了孽缘。
  自从苹果和张凯恋爱后,除了恋爱问题,苹果一切顺利。几年前找工作还没有现在这么困难,她由学姐介绍进了一家出版社实习,又因出版社编辑的介绍进入一家报社实习,然后留了下来。尽管报社工资不是很高,但平台不错。苹果在这里接触到这座城市各行各业的人,也时常替一些企业写写文章,或者参加发布会拿些红包。报社上班也不用起早,基本上每天中午到社里,夜里十一二点下班。苹果业务能力不错,性格也比较温顺,对待领导和同事都小心翼翼的。她深知自己和这座城市比起来,非常渺小。不要说她是一个本科生,就是硕士、博士生存也越来越艰难。她没有过硬的家庭背景,自己长得也不十分漂亮,更不是那种伶牙俐齿,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滴水就掀起一片风浪的人。她能有这样一份工作就很不错了,所以要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甚至有点胆战心惊地工作下去。
  苹果不明白,她这么踏实的一个人,怎么找了张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男朋友?他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毕业的时候去一家大公司实习,公司觉得不错,想留他,只是底薪给得低些,他觉得人家大材小用,经苹果一再规劝,忍气吞声留了一个月便辞职了。接着有朋友介绍,去一家公司当销售,干了不到几天,因为陪客户喝酒时,客户说了些难听的话,便愤而离席,从此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公司。然后他说不去上班了,要创业,于是向家里人借钱,和几个同学在大学宿舍划出一块地方当办公室。折腾了小半年,几万块钱花光了,家里怨声载道,事业也没能做起来。接着他又说要考研,买了一堆材料在家复习。苹果本来觉得这也是个希望,他学化学的,能往上走一走,或者出国,或者留校,或者找个好企业做个技术管理,都相当不错。没想到复习了半年,临考试前,他居然说不考了,说现在硕士生成把抓,考研没有什么意思。那一次,苹果和他大吵了一架,两个人差点分手。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的感情危机。张凯苦劝了苹果很多天,保证自己不再好高骛远,一定脚踏实地寻找工作,苹果这才勉强回心转意。苹果有时候想,如果那次她跟张凯分手了,彻底地分了,倒不失人生一桩美事。
  那个时候苹果25岁,虽不貌美,却还青春。一些大姐们,还挺热心地帮她张罗对象。又有一两个闺密,觉得张凯不踏实,劝她分了拉倒,又安排她去相亲。但苹果总归是个好女孩,不敢骑着马找马,因为跟张凯没有彻底分,她把相亲的机会一一推却了。至今为止,苹果除了张凯,还没有和第二个男孩子约会过。
  张凯那段时间表现也真不错。他找了家公司,跑医药产品的销售。跑了约一年的医院。可他还是诸多抱怨,说现在做药的没有良心,卖药的更没有良心,最没有良心的,是医生给病人开药的时候。张凯在愤怒中度过了一年,苹果则充当他的垃圾桶和安慰剂。有一次张凯说,如果没有你,我是不可能妥协的。
  苹果闻言一愣:“你向什么妥协?”
  张凯也愣了!是啊,他向什么妥协呢?他不得而知!他知道对于苹果和苹果的家人、朋友来说,他就是个混账。在现在的社会,一个男人不能挣钱养家,几乎等于十恶不赦。就算他对苹果忠诚,打心眼里爱着这个普通的女孩,他们也不会感激他。他们要的是实际效果:他一年挣多少钱、买多大的房、开什么样的车、造就什么样的生活!
  那一年,苹果和张凯也有吵闹,吵闹的原因简单:苹果26岁了,到了结婚年龄。可他们拿什么结婚呢?现在有个词正流行:裸婚!即无房、无车、无钱就结了。可四年前这个词并没有出现:裸婚是不可想象的。
  每当苹果和张凯商量起这个问题,张凯总是不在乎地说:“好啊,想结婚明天就去。”可最后退缩的往往是苹果自己。她和同事们商量,同事的意见和朋友、家人并无区别:你为什么要嫁一个这样的人呢?这样的人对你有什么好呢?还是和他分手吧,趁着自己年轻。
  苹果的妈妈,一直以为苹果和张凯大闹过后就分手了。她除了通过电话催逼苹果尽快找人之外,就是通过各种渠道、各种关系托人给苹果介绍对象。除了一两个闺密可以诉苦,苹果别无他法。可闺密们最后也厌烦了她的倾诉,因为她的倾诉并无解决之良策:要分也分不开,要结也结不了,这是干吗呢?
  于是,日子一天一天消耗下去了。张凯再一次辞职,再一次找工作,再一次失业——渐渐地苹果的闺密们开始催着苹果赶紧与张凯结婚。熟悉苹果感情心路的同事们也催着苹果赶紧结婚。苹果的妈妈除了变本加厉地催逼之外,也开始怀疑苹果和张凯藕断丝连。有一次苹果妈妈小心翼翼地道:“如果你还要喜欢那个人,你结婚我们也不反对。”这种一边倒的口风,让苹果觉得悲哀。时光太快了,苹果已经29岁了,再有一年,她就30岁了。可她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这些年来,她一个人负担两个人的费用,虽积攒了一点小钱,用这些钱买一辆小车还能勉强,买房就想都不要想了。如果她和张凯结婚,再生下一个孩子,难道要她一个人负担一个家、三口人的全部费用吗?苹果想都不敢想啊!结婚是不能了,那就赶紧分吧,可这时候连劝她分的人都没有了。29岁的大龄剩女,容貌一般、无房无车,不好兜售啊。
  那些劝她分的人开始把她往爱情的路上引,什么很多家庭都是这样啊,女主外,男主内;什么你们从大学到现在谈了七八年,真是很不容易啊;什么感情和实际利益能得一样就不错了啊——苹果奇怪,这些话他们为什么早不说,到现在才来说?而且,女主外、男主内,说起来是不错,可苹果根本做不了女强人。干媒体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有些腼腆,虽然有时候说话也风风火火,写起稿子来也算流畅痛快。可真要她离开这个报社,去赚一笔什么样的钱,她一点方向都没有。
  苹果很困惑,她不知道成功的人是如何生活的,怎么能爱情事业两得意呢?或者怎么能二者得意其一呢?像她这样双失败的人,可能真的不多吧。苹果越加抑郁,眼角两边长出不少黄褐色斑点,由于常年熬夜,她的眼睛总是很疲劳,下面挂着巨大的眼袋。以前跟报社的同事们出去吃饭,或者见一些客户,还有人称她几声美女,开她几声玩笑,现在见到她,都是恭恭敬敬地喊她老师了。
  青春一去不复返,苹果为了遮盖眼袋,也为了眼睛舒服,索性配了一副黑框眼镜,就这么戴着。苹果觉得自己对生活的放弃越来越多,这不仅是个穿衣打扮的问题,也不仅是张凯的问题,这是一个人生议题!对于她来说,一切都太复杂了,她不知如何搞定,更不知如何发问与解答。
  苹果真的没想到,这个困扰了七年的问题,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决。她无数次想过自己和张凯分手以后,应该是什么样子,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如此平静,甚至如此解脱。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她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清理了一遍,除了电脑,还有碎片、纸屑……和张凯所有有关的东西都被她装在一个箱子里,放在墙角。她栖栖惶惶过了这么多年:担惊受怕,犹豫惶恐,如今虽然没了男人,可她至少可以一个人轻松自在地过日子了。原来没有这个人,她的生活里就没有了负担。
  张凯离开了和苹果住过五年的小屋,提着一个箱子。此时已是初秋,风吹到身上有了一些凉意,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张凯有些清醒了:他能去哪儿啊?他要去哪儿啊?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吧!但说一千道一万,他不会再回他和苹果的家了。
  这样也好吧,张凯觉得这真的是一种解脱,自己拖累她这么些年了,又没有工作又没有钱,何必这样耗下去?他在街边停下来,掏出皮夹翻了翻,口袋里还有280块钱和一张可以透支5000块的信用卡,这是他现在全部的家当。
  他拿出手机,开始给几个哥们儿打电话,其中有两个是大学时候的同学,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张凯一说明原因,他们都委婉地表示这两天很忙,恐怕没有办法接待他。其他的有的在出差,有的正在开会,话说一半,就把张凯的电话给挂了。张凯迫于无奈,想起一个和自己在网络上打游戏打得很默契的朋友,也是为了打游戏方便,两个人才互留了手机号码。张凯厚着脸皮给他打过去。对方问清楚他是谁后显得很高兴:“哥们儿,约我打游戏啊?我这两天正出差,忙得要死,顾不上呢。”
  “非也非也,”张凯不敢再说自己的近况,含糊地道,“为打游戏和老婆吵翻了,老婆把电脑砸了,把我赶了出来,心里郁闷,找你聊聊。”
  “哎,”那人哈哈笑了,“我当是什么大事,这事我也遇到过,没事,她气几天也就消了。哥们儿,你在哪儿快活呢?酒吧还是茶馆?”
  “我哪儿都没在,”张凯把心一横,索性道,“我出来的时候走得急,就带了几件衣服,身上就两百块现金。但是我也不想向她低头,没有办法了,才给你打电话。”
  对方并没有像那些熟人、朋友,立刻找理由推掉他,而是爽快地大笑起来:“身上没钱,还想给老婆下马威,你也是个气管炎啊。这样吧,稍微等一等,我来帮你想想办法,你把手机开着就行。”
  说完,对方挂了电话。张凯猜不出他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是搪塞自己还是真心帮自己。不料五分钟以后,这哥们儿真的打电话过来,他告诉张凯,他的一个大哥,也就是他刚入行的时候跟过的一个人,现在住在北京某高档小区里,因为房子太大,他一直想找一个人和自己同住。他介绍张凯先去住几天,一切等他出差回来再说。他告诉张凯,这位大哥姓邓,叫邓朝辉,是家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接着,他把邓朝辉的家庭住址和手机号码用短信的形式发给了张凯。张凯一看,住得还挺远,便辗转乘了地铁与公交,来到他说的那个区域。这一带一看便是富人区啊,房子都不太高,房与房的间距极为宽阔,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完全不像在北京。
  张凯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了。保安问他找谁?他说了门牌号和名字,保安便在小区外按门铃,没有人应答。保安说家里没人,不能让他进。张凯便开始给邓朝辉打电话,电话没有人接。张凯无奈,只能站在小区外面候着。一些人从小区大门中进进出出,张凯冷眼旁观着,不禁有些奇怪:他们是如何住进这样的小区的呢?
  大约半小时后,邓朝辉回了电话。他告诉张凯,他正在附近喝咖啡,让张凯到咖啡店去找他。张凯向保安问了路,提着行李慢慢朝咖啡店走去。
  他没走多远,找到了那家咖啡店。小姐把他带到一个包间,他推开门,见一个穿着银灰色西服,打着灰蓝色领带的男人坐在里面。他的对面坐着四个人,这四个人衣着休闲也就罢了,但其中一人张凯颇为面熟,他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人应该是个电影明星。他不知道哪一位是邓朝辉,只觉那个穿银灰色西服的男人举止有派,看起来颇为不俗。那人一见他便笑了:“你小子,这几天忙翻了吧?忙成这个样子就出差回来了?快,坐。”说完,他指着旁边的座位让张凯落座。张凯坐下来觉得有一些不安,张嘴道:“我是王……”
  不等他说完,那穿银灰色西服的人挥了挥手:“小王都给我说了,你们是好哥们儿。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好朋友。”说着,他把那几个人向张凯作了一番介绍,说起那个电影明星的时候,也就轻描淡写地带了一句,这是谁谁谁。接着他介绍起了张凯,这番介绍可把张凯吓了一跳:“这是我的一个小兄弟的兄弟,目前是一家高科技公司的CEO,别看他穿得普通,家财万贯啊。”话音一落,张凯便觉得那几个人看自己的眼光明显有了不同,他又不好分辩又不好纠正,只得微笑着点了点头。那穿银灰色西服的人叫来服务员,问张凯要喝什么?张凯说:“咖啡。”穿银灰色西服的人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最爱喝蓝山,可这里的蓝山味道不好,怎么样?来一杯苦咖啡提提神?”
  张凯心想,我他妈什么蓝山、拿铁都喝不出味道,苦咖啡就苦咖啡,他点了点头。服务员不一会儿就送来了咖啡。他坐在温暖的包间里,喝着咖啡,看着那个电影明星恭恭敬敬地听着那个银灰色西服大放厥词,什么品牌、什么营销。听着听着,张凯也来了兴趣,他忽然觉得和苹果吵架,离家出走是正确的,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竖着耳朵,喝着咖啡,听着那个男人的演讲,听到兴奋处不时地还插进去讨教几句。如此一来,包间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不一会儿便到了晚饭时间,那几个人说晚上还有事情,改日再来讨教。接着又问那穿银灰色西服的人,让这位明星接拍广告到底行还是不行?那穿银灰色西服的人微微一笑道:“行与不行还不是看我怎么包装吗?我说他行他就行。”众人便又是一顿寒暄,这才告辞而去。
  他们走后,只剩下张凯和穿银灰色西服两个人,那人坐下来,向后一仰,打量着张凯,神情和刚才判若两人。张凯也知道自己装模作样的时候结束了,便笑了笑道:“你就是王强的大哥邓先生吧?我叫张凯。”说完,他毕恭毕敬地伸出一只手:“刚才听您谈的这些话,感觉很受用。”
  邓先生也伸出手,和张凯用力地一握:“我叫邓朝辉,你叫我老邓就可以了。怎么?被老婆赶出来了?”
  张凯点点头。
  “没事,”邓朝辉微微一笑,“先在我那儿待几天,手机别开,你也别联络她,她自然就服软了。”
  张凯哪敢说自己是有来无回,只是忙着点头。老邓为人挺大方,又喊进服务员,叫了两份饭,二人吃过了,这才回了家。邓朝辉的家确实很大,不是一般的大,是大得有点惊人,他一个人住着一栋400平方米的房子,有雪茄室、影音室,还有一间超大的书房。他带着张凯一间一间地参观,然后把自己一些心爱的小物品拿给张凯把玩,一个烟斗啊、一个纪念物啊。聊着聊着,他问张凯:“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张凯一愣,随口道:“游戏。”
  邓朝辉点点头:“游戏是好生意啊,就是有点缺德。”
  张凯一愣:“为什么?”
  “多少人打游戏打得玩物丧志,老婆孩子都不管了,事业也不要了。”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这是祸国殃民的东西啊。”
  张凯听了这话,脸微微一红。他不禁有些惊讶,这老邓怎么还有点忧国忧民的味道?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告诉过王强,自己在一家科技公司任职,王强当时问他什么职位?他随口说了一句CEO。这邓朝辉如此款待他,估计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人物吧?张凯也不说破。而且他很喜欢和邓朝辉聊天,觉得这个人知识渊博、见识不凡,很有一种味道。邓朝辉显然是个不能寂寞的人,对着张凯滔滔不绝地说了自己的见闻,不仅是对游戏行业的想法,还谈及了他在这行业认识的人,似乎在社会上很有人脉。
  这两个人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聊着聊着,居然很投机。邓朝辉又开了一瓶酒,跟张凯喝了好几杯,这才安排张凯休息。张凯住在楼下的一间客房,客房布置得很是舒服,床超大,张凯觉得睡他一个人太浪费了,睡他和苹果两个人也浪费,至少应该睡四个人。
  他躺在床上,盖着柔软的真丝被,望着天花板。朦朦胧胧中,那巨大的水晶吊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像一个奇怪的物品。这和今天下午他窝在和苹果的小家里,打着游戏的生活简直是两个世界。不知道苹果过得怎么样了,她是否会生气?还是觉得自己走了好?最好一了百了,再也不要回去见她。张凯心里有些难过,要说这世界上谁对他最好,大概也就是苹果了吧。默默地跟了自己七年,她到底图什么呢?他也不觉自己很帅,钱肯定也没有。想到这,张凯长叹一声,苹果是真心爱他,可真爱又怎么样呢?人总要想办法过生活,看到这个家里的一切,张凯觉得自己久违的欲望与野心又悄悄地在心里萌芽。如果他能给苹果买这样的房子,让苹果睡在这样的床上,不要说苹果,就是梨子、香蕉、水蜜桃都会觉得很愉快吧。
  他得想办法讨好这个老邓,和老邓交朋友,他得学习学习,这邓朝辉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成功的?
  张凯下了这个决心,也不去管苹果到底会如何了。他没带手机充电器,第二天早上手机没电了,他索性把手机装进箱子。邓朝辉白天很忙,晚上回来比较空。这个人像个话痨,说起话来就停不住,加上张凯是个好听众,他对邓朝辉所说的一切内容都充满了兴趣。而且还针对他所述的内容不断领悟与思考,听到高兴处不免抓耳挠腮,还不时发问。有一次邓朝辉感慨道,说他见了张凯,总算知道,菩提祖师为何要传授孙悟空七十二般变化和一身武艺。张凯乐了:“你是说我长得像猴子?”
  邓朝辉摇摇头:“敏而好学,太难得了。”
  张凯望着他,还是没有明白。
  邓朝辉道:“你如此地热爱学习,这是件好事。毛主席说,谦虚使人进步,你是我见过最谦虚的人,而且学习东西领悟能力特别强,你将来有没有成就我不敢说,过得比一般人强是没有问题的。”
  “是吗?”张凯又惊又喜,“可大家都说我没有用,尤其是我老婆。”
  邓朝辉笑了:“女人的话,你不能信,女人通常不愿意做大事,担大的风险,她们只要男人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听了这话,张凯宛如遇到了知音,频频点头。不料,邓朝辉长叹一声:“但是女人的话又不能不听,凡是不听女人话的男人事业都做不大。”
  张凯闻言有些困惑:“照你这个意思,又不能听女人的话,又要听女人的话,这如何平衡呢?”
  “这就是一种平衡,”邓朝辉道,“因为女人比较踏实,她要的是一个家庭,所以她的话通常都没有风险。你若全听,你必不能成大事,可你要一样都不听,你必不顺利。所以我老说,如何去听女人说话是一门学问,也是一门艺术,对一个男人一生都至关重要。”
  “精辟、精辟!”张凯深以为然,不禁连拍大腿。他为什么到30岁还混不出来?就是因为一直听着苹果的话,要安稳,要稳定,不能冒险。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一文不名,还把苹果弄丢了?就是因为他打心眼里从来没有听过苹果的话,如果不是因为他爱苹果,他觉得苹果的话基本等于放屁,毫无意义可言。
  这两个人每晚引经据典,喝酒谈天,加上邓朝辉家大业大,不在乎家里多出一个客人,张凯这一住居然住了整整一个星期。一周之后,那个打游戏的哥们儿王强回来了,邓朝辉说要感谢王强给他介绍了一个很好的小兄弟,便请二人吃了一顿火锅。饭桌上三个人把酒言欢,全然忘记了张凯来邓朝辉这儿是临时落脚,王强也没顾上问,这张凯到底要住到什么时候?他第二天还要出差,酒至半酣便告辞走了。于是张凯便又在邓朝辉家住了下去。但他心里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权宜之中,他得想办法。于是他借用邓朝辉的电脑,开始整理自己的简历,并且开始在网上寻找工作。但是,凭借一份大学本科的教育背景,凭借整整七年似有若无的工作经历,张凯觉得自己要去找工作,难如登天。邓朝辉虽然人脉广泛,但他做的行业和自己是两回事,他现在如此善待自己,不过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混得不错的人。他要是知道自己身无分文,迫于无奈才在此处寄住,没准就一脚把自己踢出门了。
  欲求助又不敢求助,张凯觉得如何向邓朝辉开这个口,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另一方面,他因为没有手机,也无法和苹果联络,他登录MSN和QQ,几次见苹果在线,想给苹果搭话,问她过得怎么样,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给苹果发了一个笑脸,可苹果回都没回。这让张凯有些心寒,他想,把我赶出家门的是你,让我流落街头的也是你,就算我们真的分手了,看在相处七年的分上,你也应该问我一句过得好不好。难道真的想让我流落街头,生死不明吗?看来女人翻脸真的比翻书还快,女人下狠心的话,真的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张凯心寒至此,便也顾不得苹果了。他没有电话可以和外界联络,唯一可借助的就是网络,他在网上疯狂地投递简历,但都石沉大海毫无音讯。除了晚上能和邓朝辉聊天,这白天的日子实在难熬,电视剧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张凯一时烦闷,便忍不住下了一个游戏,这有一就有二,他又下了一个游戏,又过上了游戏生涯。
  游戏确实可以让人忘却现实,进入另一个时空。邓朝辉发现张凯这两天有一些变化,晚上听他聊天也有些心不在焉。等他说一句都睡吧,他便坐在电脑旁。开始邓朝辉以为他有事情,后来才发现他的电脑上多了网络游戏。第二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问张凯:“你在我的电脑上下载游戏了?”
  “对。”张凯有些心虚,点了点头。
  “工作需要吗?”
  “对。”张凯又点了点头。
  邓朝辉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张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想开口说出实情,又实在下不了决心。正恍惚间,邓朝辉问:“你老婆没有跟你联系吗?”
  张凯吓了一跳:“没,没有。”
  “我看你天天也不用手机,是不是她找不着你?”
  “我在网上和她联系了,”张凯道,“可她不理我。”
  “女人就是这样,”邓朝辉道,“我看你是太伤她的心了,再耗她几天,也可以给她发封邮件。”
  “发邮件,说什么?”张凯问。
  “什么都不说,就说天气冷了,让她注意身体,看看她的反应。”
  张凯点点头。
  邓朝辉突然又问:“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
  “啊?”张凯不知如何回答,看着邓朝辉,他端着一杯咖啡,陷在宽大的沙发里,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好像看透了自己,又好像洞悉了全部真相。张凯把心一横:“老邓,我没有公司。”
  邓朝辉点点头:“这话我信,我没见过哪个公司的人,像你这么清闲。”
  “我也没有工作。”
  “这个我也信。”
  张凯结结巴巴地道:“但是,但是我在找工作。”
  “你找了多久?”
  “我,”张凯脸上很挂不住,但还是说了实情,“好几年了。”
  邓朝辉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点点头道:“你好歹也是大学本科的毕业生,为什么混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张凯道,“自从我大学毕业以后,一直过得不顺。我老婆说是我的问题,我觉得是她的问题。她又说是社会的问题,那我就不知道这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
  邓朝辉摆摆手:“我听不懂你说的问题,你要找工作,就去找,你想上班就好好上班,有什么狗屁问题?”
  “问题是我不想上一个那样的班。”张凯道,“像我老婆那样,大学毕业以后找了一份工作,一干就是七年,干到现在怎么样?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记者。我觉得她过于要求稳定。”
  “那你想怎么样?”邓朝辉问。
  “我觉得,我能做一些比较好的工作。”
  “人人都想做好工作。”邓朝辉冷笑一声,“凭什么别人不做让给你啊?”
  “邓哥,”张凯道,“我不瞒你说,我觉得和你打交道,很舒服,你说的这些话,谈到的这些经验,我都很喜欢,我觉得如果我跟着你做事,你交给我的工作,我都能完成。可是你知道,我们现在去找工作,大公司要的都是海归或者名校的博士、硕士;一些小公司,我确实不愿意去,我这人骨子里有点清高。别看我落魄,可是你也看到,我早晨起来,那床是叠得整整齐齐。跟你说话,我也是有礼有节。我这人吧……”
  “你这人吧,就是有点小清高。”邓朝辉冷笑道,“还有点小资情结。像你这样的人,”他伸手一指张凯,“能文不能武,能上不能下,也就配在大公司里混一混,顶了天了。”
  张凯没料到,邓朝辉会这么说,不由得一愣,他想反驳,又没敢,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邓朝辉道:“怎么?不敢说话了?怕反驳我被我赶出这个门?流落街头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张凯脸红了,想不出应该做出什么表情,干笑了一声。
  邓朝辉道:“你这个人很聪明,也很好学,脾气也还不错,其实比较适合找个靠谱的工作,老老实实去干。我估计你老婆和你说不到一块儿去,是她老把一些不怎么样的工作当成一个好工作。你呢,又找不到一个切实的好工作,所以你们两个之间才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对对对,”张凯连声喊“对”,但是他又心有不甘,“邓哥,你觉得我真的不能创业吗?”
  “创业?”邓朝辉笑了,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张凯,“一个能创业的人,不会在家里窝上几年。就算摆地摊也摆成龙了,这条路,你就死了心吧。”
  张凯不禁一阵颓丧,他摸了摸脑袋:“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个废物?”
  “话不能这么讲,有些人在顺境里面就能够把事情做得很好;有些人吧,在逆境里面,他也能吃苦耐劳。你说的那种做大事的人,又能上又能下,又能顺,又能逆,全北京有几个?大部分人,要么好环境里待一待,要么差环境里耐一耐,你还想怎么样?你在我这儿白吃白住这么长时间了,不是也没有想到好办法?”
  “邓哥,”张凯的脸更红了,“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早就看出来了,”邓朝辉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的戴的拎的箱子全是便宜货。我那天那么介绍你,不是信了王强的鬼话,那天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势利眼,如果我不那么介绍你,他们连我也会看不起。”
  张凯心里一阵感动:“这么多天了,你也没有戳穿我。”
  “我戳穿你干什么?人都有落难的时候。再说,你我有缘,要不然王强也不会把你介绍给我。只要你将来发达的那一天,不把我忘了就行了。”
  “怎么会?”张凯连声道,“邓哥,你太小看我了,我不会忘记你的。”
  邓朝辉冷笑一声:“我还真有点小看你。说说你跟你老婆的故事吧。”
  张凯不明白,邓朝辉说真有点小看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发达了真的会忘记邓朝辉?张凯不相信自己是这么冷漠的人。他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时候,邓朝辉还愿意帮他,真的是人间冷暖,其味自知。于是悉数说了和苹果的故事。当他说起苹果砸电脑、把他赶出家门的时候,邓朝辉连连点头:“砸得好,赶得好!”当他说起苹果临出门前把一张卡给他的时候,邓朝辉的表情停滞了几秒,似乎流露出不忍的神色,过了半晌,才道:“你小子有福,遇到一个好女人。”
  张凯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得意,但嘴上却不认输:“她好什么好?不都把我赶出来了?”
  “你放屁!”邓朝辉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姑娘跟了你七年,万不得已把你赶出家门,临走还要给你一张卡,还要怎么样?你这老婆不是个傻妞,就是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孩子,你不要辜负了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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